论王保忠甘家洼风景的叙事策略
山西知名作家王保忠热爱家乡, 熟悉农村, 其小说乡土气息浓郁。 王保忠的《甘家洼风景》是一部由20个彼此独立, 人物、 事件又相互关联的短篇小说组成的长篇小说。 该小说“为我们多角度地呈现了当代农村城镇化、 工业化过程中过去乃至现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农村之村与人的当代困境: 外出农民工的艰辛和农村留守者的困惑以及农村不可阻遏的空心化与精神变异”[1]。 《甘家洼风景》宏观上有两种风景, 一是故事风景, 二是叙事风景, 二者互为表里。 王保忠大致有三种叙事策略: 一是人与非人视角的任意切换; 二是拉开时空距离, 进行历史与现实、 传说与当代故事的交叉叙事; 三是同一事件在不同小说中的互补叙述。
1 人与“非人”的切换叙事
在人物视角的选择上, 作家注意到小说人物性别、 年龄、 身份、 城乡视角的差异, 尽可能地全面覆盖各类人。 作品中有老村长的孤独留守, 守庙老人老葵的执着正义, 空巢老人富仁娘在除夕夜大火中的亲情期盼, 中年留守女性的出轨恋情, 青年女性的未婚先孕, 小学生的异地求学, 中学生的外出寻梦, 农民工的性苦闷和家的责任, 小凤和磨粉的铤而走险犯法等, 都把城市化对农村的冲击与人性的复杂予以揭示。 另外, 《酒国》补记“王老师”又是作家自己的现身说法。
小说“人的视角”除了大量农村打工者和农村女性的成人视野外, 就是从学生、 儿童的视角观察成人的世界、 乡村乃至城市, 是王保忠小说的一大亮点。 《结婚》以小学生清华“我”的视角来叙述, 看到打工的天成过年回家与月桂亲嘴, 认为父母吃嘴很香有滋味, 担心和麦子亲嘴就会生娃娃; 认为老甘媳妇跟别人跑了, 是因为村长没钱, “男人没钱, 女人就不稀罕他, 就会找个野男人”。 从中我们看到, 农村打工家庭两地分居的情感饥渴和农村性教育的缺乏, 以及城镇化下金钱对婚姻、 家庭的腐蚀。
在乡土中国, 重视家族血缘、 地缘关系的文化中, “人的视角”必然要触及到家族村落。 小说在宏观层面的叙事, 延续了家庭、 家族叙事的文学传统。 从《红楼梦》到《家》《白鹿原》都是以家族的兴衰来折射社会的时代变迁, 《甘家洼风景》同样如此, 只不过不再以大家族的兴衰展开叙事, 而是以乡村平凡家庭的城市梦的追求和家的离散为切入点, 整体上又兼顾中国家族村落文化。 家、 家族、 古树、 山水、 鸡狗、 庙宇, 传统家族村落的标识贯穿小说始终。 这使得小说叙述小家庭、 大家族的裂变与城镇化下农村的解体与重构相一致。 段友文教授研究家族村落时指出:“单姓村, 是同一姓氏的居民共同居住的村落, 心理观念上认为他们都是同一祖先的后代。 在这样的村落里, 居民姓氏与村名吻合……同一姓氏的居民在村里占绝对优势, 很少有外姓人, 既或有个别外姓家族也……被村人视为小户, 形不成主体”“这类村庄里家族势力也比较明显, 同一姓氏的村民们往往分属于各个支族。”[2]259而小说展现的甘家洼, 是一个以甘姓为主的单姓村落, 小说人物故事以甘姓家族为主, 以老甘家族和甘天成家族为核心, 涉及的小说各7篇(见下文表格), 其他王铁成、 三铁匠、 二旺、 老葵、 富仁等家庭人物叙事穿插其中。 甘姓家族人物为核心的叙事, 与作品中老甘子承父业当村长巡村和甘家洼村落命名相结合, 透露出传统农村聚族而居, 家族势力影响村落权力构成, 大家族统治村落的现实。 杜赞奇经过调查中国华北农村政体时指出:“宗族势力越强, 其在政治中的作用越活跃”[3]70“村长作为保护人的作用十分明显”[3]119, 甘姓家族在甘家洼的绝对地位决定了老甘父子相承担任村长的现实(见《夜活儿》)。 老甘巡村、 开会、 组织唱戏等都出于一种农村权力欲, 担负着农村保护人的角色。 事实上, 老甘父母进城陪读、 妻子的叛逆, 留守妇女的出轨, 村人的外出不归, 都一次次动摇着村长的权力威望, 瓦解着农村道德体制, 老甘甚至提出换村长。 通过村长老甘的权力呈现与村民的应对变化, 从政治层面看到了在城镇化下传统农村正发生质变, 传统农民对“官”的敬畏也在稀释, 原有乡村秩序和伦理规范正在颠覆, 重建乡村伦理和乡村秩序变得尤为迫切。
非人的视角, 主要表现为动物(狗)和鬼魂的视角。 《浮石》中青莲鬼魂的人鬼对话。 《鸳鸯枕》天成鬼魂的自述。 甚至还隐匿一个神的视角, 《香火》在神圣空间的老庙中磨粉被捕, 冥冥之中似有神意。 非人视角的选择, 让我们看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灵魂观和民间神灵信仰在当代农村仍存在, 改革、 现代化进程并没有割断传统文化, 中国农村的城镇化道路必然伴随着现代与传统思维的交织、 冲突的巨大张力, 左右着民众的生活、 言行乃至命运。